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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送一本书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是什么书?”
“是我最喜欢的《丁丁历险记》,老师,您看,我还用挂历给它包了书皮。”孩子又凑近我,眨着眼睛小声地说:“上面还有我写的字,我的字写得不好,千万别让其他同学知道哦。”说完,他蹦跳着离开了。教务主任走了进来,告诉我校车中午12 点准时出发,赶紧准备准备。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呢,我为出行已急不可耐,我要把孩子们的爱,播撒到那片贫瘠又美丽的土地上。
在我从教的几十年里,我头一回从学生们那里收获到如此厚重的感动——给孩子们看过乡村小学的照片,告诉他们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孩子因为家境贫寒买不起书后,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孩子们从家里搜来的书籍,被许可的,没有被许可的,都被他们陆续带来了,这其中就有那部精美的漫画书《丁丁历险记》——它曾经是某个孩子的最爱。我们要把收集来的图书送到偏远山区的学校去,那片被层层迷雾掩盖的大山里的孩子们,需要知识,需要文化,如同阴霾需要阳光来驱散。
我们这部满载爱心的校车上了高速路,又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还未进村,我就听到锣鼓喧天,接着,大大小小的孩子突然出现,随着车奔跑,他们那红的、紫的、鲜绿的和他们年龄极不相称的外套,在乡道旁刮起阵阵彩风,这是乡下的人们在用他们的方式迎接客人。
在我下车绕校舍看了一周后,顿时对“穷乡僻壤”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暗黄色的低矮土墙,灰色教室,歪斜的房梁,室内晦暗不明的光线。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莫名惆怅的我被催促着,来到院子里发书,一个个孩子庄重得像等待被授勋的士兵。在分别领到三五本书后,他们道谢而去。其中有一个孩子,突然做了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啪地一声立正,还行了个少先队礼,让我的心既感动又黯然。
因为想到当天还要赶回城去,我们在分发完图书后,就准备离开了。这时,那所小学的陈校长突然领着一个孩子过来了,就是刚才对我行礼的那个孩子。我有些疑惑,不知他找我何事,陈校长说话“这孩子说有事非要找周老师。”又对学生说:“快说,别耽搁了人家。”
他仰起脸问我:“刚才是您给我发的书吧?”我刚一点头,那孩子就侧着身,从棉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来,递给我。我笑着告诉他:“这是赠书,不要钱的。”孩子却很认真地说:“我回家翻书时,看见里面夹着这个。”我有些不知所措,陈校长突然一个箭步过来,把孩子的手挡了回去,大声呵斥他:“你这傻孩子,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干吗,这是你妈的钱。”孩子也大声辩解道:“这钱就是我从书里发现的,没错。”陈校长重重地咳了一声,不说话了,扭过头蹲下身去,从兜里摸出一支纸烟来,吧嗒吧嗒地猛抽。
我接过钱,告诉孩子,一定会把它交还给失主,他如释重负地看看我,转身一溜烟跑了,消失在山脚后。这时,陈校长愁着脸站起来了,有些尴尬地对我说:“周老师,那孩子家里穷啊,他爹说是出去打工,四五年都没回来过,他妈去年又大病一场,家里穷得连米都吃不上了⋯⋯”
话没完,陈校长眼里已有了一些泪水,他哽咽着说:“周老师,我是替这孩子着想啊,我总觉得,城里人少这一百元不要紧,咳⋯⋯”
我茫然地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陈校长抹干了眼泪,又长叹一声说:“在我们这里,最近的铺子都要走上七里,用那钱能买上一袋米,半年的盐,还有好几十支新铅笔⋯⋯”说到这里,陈校长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对我说:“周老师,我知道自己想得不对,你要怪就怪我。”
我们的校车在众人的欢送中慢慢驶出村子,已经走出很远了,我看见陈校长还站在村口,他孤独的身影就像一尊铜铸。他的话,也让我想了很久。
那张交到我手中的百元钞票,由于无主可寻,我把它当做班级里的募捐基金,以便日后能帮助更多山里的孩子。当我把那个小男孩的故事告诉我的学生时,好多孩子都感动得哭出声来。在这次赠书活动中,他们不仅仅当了一回爱心主人,也同时收获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一种精神。
 

 周学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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