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亲环境行为研究的理论取向

在理论研究方面，具有开创意义的是计划行为理论。该理论最初由Ａｊｚｅｎ等人提出。他们认为，行为意图是指导并引发行为的重要因素，而人们在特定议题下的行为意图是基于结果预期所形成的态度、主观规范（包括命令性规范和描述性规范，前者反映了个体预期重要他人针对特定行为的观点，后者反映了个体对重要他人的行动预期）和控制感（即个体对行为在执行过程中的困难程度的知觉）共同决定的。该理论强调行为意图在上述三个因素与实际行为之间所发挥的中介作用，同时强调态度、主观规范和控制感这三者对行为意图的综合作用。该理论已经广泛应用于一些需要深思熟虑和周详计划的行为，比如戒烟和驾驶。该理论对绿色消费和物品循环利用等亲环境行为的解释效度也得到了实证研究的支持。以绿色消费为例，其行为意图受到以下三方面因素的影响：（ａ）对行为后果的正面或负面的预期，进而产生积极或消极的态度；（ｂ）针对该行为的主观规范和习俗的感知，比如重要他人以及知觉到的大多数人是否赞同且实际践行此事；（ｃ）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控制行为的实施，即知觉到的自我效能与控制感。

计划行为理论提供了一个基础性框架，帮助研究者理解亲环境行为背后的社会心理机制。在随后的理论演进中，研究者在计划行为理论的基础上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探讨。首先是规范激活理论，它最初由Ｓｃｈｗａｒｔｚ在上世纪６０年代提出，并在其后的十多年间不断进行补充和修订。该理论认为，积极的行为干预是基于四个因素及其相互间的互动而实现的，这四个因素分别是社会规范、个人规范、结果预期和责任归因。该理论的核心观点是，社会规范（可反映“重要他人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的价值观和信念）对亲环境行为的影响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个人规范（个体持有“是否应该做某事”的观点）的中介作用来实现的。换言之，个体在特定群体（如家庭、同伴群体、社区等）知觉到的社会规范会激活其个人规范，进而引发相应的行为。但是，行为的发生还需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对行为所产生后果的积极预期，第二是对自身责任的准确定位。因此，从恶化的环境问题到人们发起行动介入干预，其中的心理历程包括逐步递进的三个步骤。第一步：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并预期行动干预会改善这一情况；第二步：责任归因，即个体认为自己应该为环境问题负责；第三步：对社会规范的知觉，以及由此而激活“应该采取行动抑制恶果”的个人规范（Ｐｅｒｓｏｎａｌ　Ｎｏｒｍ），进而引发相应的行动。该理论关注行为的利他性，与亲社会行为研究中的危机干预模式有关，并注重挖掘利他行为背后的社会认知过程。随后的研究者对上述理论进行了验证。比如，Ｈｏｐｐｅｒ和Ｊｏｓｅｐｈ在１２２位居民中考察了“参加社区垃圾回收项目”的影响因素，发现上述“回收行为”受到社会规范、个人规范和后果觉察的影响，进而支持了Ｓｃｈｗａｒｔｚ的理论。此外，Ｂｒａｔｔ在挪威的四个城市抽取了３０００名被试，基于结构方程模型验证了社会规范对亲环境行为的预测作用。总之，规范激活理论强调两类规范在亲环境行为发生机制中所扮演的枢纽角色，这反映了“重要他人”的重要性，揭示了亲环境行为的“社会性”。

其次是价值—信念—规范理论。Ｓｔｅｒｎ等人在这个理论体系中对计划行为理论中的态度做了进一步分析，着重考察人们在环境议题面前的关注点。他们认为影响亲环境行为的态度因素还应进一步细分为一般性态度和特殊性态度，前者是指关于环境的基本世界观和朴素生态理论，后者指在特定情境下对具体行为产生影响的心理倾向。除此之外，在亲环境行为的前变量结构中还包括行为承诺与意图、个人价值观以及个人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即制度性的约束因素或激励因素）。在此基础上，Ｇｒｏｂ提出了“环境行为模型”。该模型关注具有普遍意义的一般性亲环境行为，并针对此类行为提出四个主要的决定因素：（ａ）个人—心理价值观；（ｂ）环境觉知；（ｃ）控制感；（ｄ）情绪。Ｓｔｅｒｎ在随后的研究中继续充实计划行为理论，将亲环境规范的内化看作是引发行为意图的重要原因，并进一步强调个人价值观在亲环境行为规范内化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Ｓｔｅｒｎ基于价值观的建立与维护及其背后的自我效能感来阐明个人行为规范的发生机制：亲环境规范的建立源于四个因素，即（ａ）价值观生成过程；（ｂ）生态世界观；（ｃ）觉知到消极后果及其对价值观的威胁；（ｄ）认为自己有责任改变现状，相信自己可以采取行动来降低上述威胁并保全个人价值观。当上述四个因素相继发生时，个体建立了关于环保议题的规范感知，并与个人价值观发生深度的整合，实现了规范的内化。

因此，上述两个方向的理论演进在此处相遇，分别探讨了个人规范的激活过程和建立机制，它们的共识是：个人规范的建立、内化与激活是影响亲环境行为的重要认知加工过程，同时伴随着一般性态度和高水平自我效能感的形成，从而回应了经典的计划行为理论。近年来，在亲环境行为研究不断发展和演进的基础上，不同理论之间的整合趋势日益明显。一项最新的研究也借助结构方程模型对经典计划行为理论和价值—信念—规范理论进行了整合，证实了整合后的理论模型对亲环境行为意图具有较强的预测作用，此外还发现了“非绿色行为选择的吸引力”在其中所发挥的调节作用。生态世界观是以上两个理论对话的纽带，它既影响计划行为理论中的三个核心变量，又影响价值—信念—规范理论中的责任归属和行为责任感，而基于两个体系的变量最终都会引发亲环境的行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