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造成了一个奇特的后果,女人靠自身永远不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因为女人了解自己的身体,而且比任何一个男人都了解,于是她们在无意之中被男人看做是充满智慧的人。她们拥有丰富的智慧,任何哲学家和她们相比都黯然失色。哪怕再简单的女人也是如此。这从一个方面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很多女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有些很有智慧的男人会和非常蠢笨(她们的才华表现在其他方面)的女人结合在一起,为什么男人会刻意强调和突出两人之间的反差,让头脑没有经过训练的肉弹左右自己。如亚瑟·米勒③就娶了玛丽莲·梦露。
回答是:对这些男人来讲,拥有女人的性等于在知识上领先一步。拥有女人的乳房,其分量不亚于通过哲学毕业考试。女人的乳房和康德的理论一样,充满了秘密。性表现得越纯粹,越赤裸裸,等同的程度就越高。聪明的女人会有意把这种等同搅乱。凡是没有被智慧搅混的性表现出来总是非常纯粹和赤裸裸的,这就给哲学家们造成一种感觉,这种女人掌握了无数的秘密,忌妒之下,他们纷纷自叹不如,他们忌妒她们不晓理论却拥有知识的财富。既然说到康德,那就让我们用康德的语句:她们拥有先验的知识,任何概念和观念都无法和它
相提并论。反过来,她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验证男人掌握的知识:没有概念的观念,谈不上观,只能是盲;而没有观念的概念也谈不上概念,只能是空洞无物。
正因为有探索者的好奇心,所以女人很容易激发男人的注意力。当男人把发现的欲望转移到科学上时,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性好奇的注意力吸引到原来的对象上,特别是在研究的内容同清规戒律有关时尤其如此。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讲,他本人对禁区不仅一无所知,而且还有一大堆禁令严禁他进入这个区域。跨越界限的每一个举动都非常危险。所有关键的地方都竖有警告牌:禁止通行。文化历史创建时期流传下来的一些核心传说将性好奇、求知和禁忌归纳成一个概念:罪孽。于是以性知识为背景的对知识的探索的蒙上了大逆不道的色彩。
当然,随着性革命的不断发展,这方面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性不再是禁忌戒条集中攻击的对象,羞耻感的界限大大模糊,男人的探索和女人的矜持之间的反差变得不再那么悬殊,自从这些现象出现以后,探索的欲望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十分高涨了。但是大众媒介对个人性生活的猎奇以及色情业的不断发展,都从一个方面反映出,观淫的欲望和好奇永远得不到满足,而且这种欲望和好奇永远都是属于男人。几百年前,男人看到女人的小腿肚子,可能会激动得面红耳赤,而现在则可能需要刺激得多的场面。但是小腿肚子实际上是性革命发展历程的一个站点,最终达到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弗洛伊德的理论告诉我们,女人的性器官隐而不露,对男孩子构成了一个深深的谜。对女人来讲很普通的东西,对他们来讲则是一个奇迹,而且是一个挥之不去非要探寻不可的奇迹:他的身上长着一个雄赳赳气昂昂招人显眼的东西,但是在女人相同的部位却什么也没有!由于男孩子会自然而然地拿自己的生殖器和女人相比,而比较的结果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因此这更加增加了男孩子的焦躁之心。未来的探索者不禁要思索:那里肯定有什么!但是那个东西却隐而不露:一道幽深的峡谷,一道隐蔽的地沟,直达神秘的内部世界。
对世上这个最神秘的秘密进行探索,这个探索的行为在人类文化史上留下了自己的积淀。历史文化运用象征的手法表现了探索的最崇高的目标,最典型的是亚瑟王传奇,骑士们将寻找圣杯视为人生大任。而且圣杯和丰饶角也产生了联系,传说丰饶角内蕴藏了全世界的财富,得到丰饶角,便得到了财富;丰饶角也是世界的起源,世上的男人诞生于丰饶角。运用这个传说可以用艺术的手法否认男人产生于女人的说法。只有把自己化妆成探索者,才可以既潜心研究自己的起源,又不落入奥狄浦斯情结的危机。哲学家海德格尔给情人汉娜·阿伦特写信时,结尾总是有一句非常奇特的话:“期盼你的母亲。”信件出版人认为,这里所说的母亲真的是指汉娜的母亲。这怎么可能!海德格尔为什么要期盼汉娜的母亲?他是在打暗语,用密语代替他苦苦寻找的东西:存在的意义。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索这个存在的意义:世界千万神秘之母。
对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来讲,这个探索集中体现了:和男人不一样的部位不仅仅是世上所有存在之谜的起源,甚至连指名道姓地称呼这个部位,他们都会感到羞怯。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这个部位拥有魔鬼般的或者神一般的魔力。相比之下,男性生殖器的表现富有戏剧性,因此它是喜剧中的小丑,童话中的小精灵,或者魔术师盒子中的把戏。它和其他喜欢吹牛和夸夸其谈的人一样,同属喜剧中的形象,因为它和这些人物实在太像了:吹起来时能膨胀得令人难以置信,逃跑起来则是一溜烟。这不是十足的滑稽演员是什么!因此不奇怪为什么在古希腊时期花园小矮人的形象都源于男性生殖器的形象:阴茎的龟头变成了红色的小帽。相比之下,女性生殖器幽深,隐而不露,以任何方式都无法对它进行表现。它就像上帝,无法用形象来表现它,我们只能想像它的存在,把它想像成神秘崇拜的原因,莫名的象征,危险的好奇心,永不枯竭的源泉。就连魔鬼看见女性生殖器,都会深感震惊。女人的生殖器不适合于在舞台展示,它属于神秘。
有一对矛盾非常古老:观察一个秘密,造成的结果必然是秘密消失。因此,秘密是不可观察的,只能预感它的存在,只能不断发誓要揭开它,但是却总不揭开它。因此性挑逗如同脱衣wu,始终在脱和穿之间游弋,并把这个过程加以戏剧化。科学的戏剧性也正在于此:科学的作用在于性的挑逗。反过来也是如此,通过爱情,我们可以看出科学家的行为方式。唐璜是一个典型的收藏家,他想掌握所有有关女人的知识,对每一种女人,他都要搜集一个样品,他要全面了解女人,他陷入不全部了解不罢休的妄想之中,他要把所有的女性都一一编入花名册,负责登记造册的是他的科学助手列波来洛。
心理学家的情况和科学家不一样,他感兴趣的是女性的心理表现,探索的是心灵的情爱,他直接进入女人心灵深处的秘密花园。这种探索旅行对他来讲犹如挺进,进入的是灌木丛的最深处,里面的阴凉深深地笼罩着他,迷人的魅力永远不会衰竭。这种探索造成的结果是一个奇特的矛盾:男人之所以成为男人是因为有女人的存在,心理学家却超越了和女人的界限,他以超越界限的方式肆意表现自己的男性。在这一点上,心理学家的表现同真正的探险家很相像,探险家总是希望能在荒野中找到自我,他们总是追求超越界限的感受。因此探索
女人心理实际上是在探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界限。由于女人不具备男人的好奇,更不要说这种好奇所达到的歇斯底里的程度了,所以她们对男人的这些特点感到很陌生。对女人来讲,自己并不是自己的谜,因此她们觉得把自己变成谜的人是很荒唐的。女人带着微微的惊讶看着男人在为他们的探索旅行收拾行装,怀着讥讽的心情看着男人像专家一样,研究地图,制定旅行线路。她们心里清楚,男人的旅行计划是一个空想。女人对男人探索旅行要研究的东西非常了解,因此她们知道,男人的探索旅行追寻的是一个海市蜃楼,一个幻觉,一个鬼火,一个由他们自己点燃的鬼火。秘密的起源实际在男人身上。
女人同时也知道,她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她们可以把自己装扮成鬼火,把自己装扮成神秘,以此勾引出男人心中探索的欲望。她们给自己刷上一层神秘的色彩,违背自己的意愿,故作神秘地微笑,她们出现在男人的面前,但是却扭身逃脱,说起话来故弄玄虚。靠这些手段,她们牵住了男人的鼻子。
这种女人可以分成两种极端的类型。第一类:她们热中于玩弄神秘,把自己装扮成蛇蝎美女、吸血鬼和能置人于死地的墨杜萨①。让男人要她们却抓不住她们,这是她们的享受。让男人永远得不到自己有很多手段:打情骂俏、冷漠、玩深沉、卖弄风骚,都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总之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们总是能在男人面前脱身。还有一种女人,就是所谓的色情施暴狂,她们总是给自己的追求者制造坦塔罗斯②的痛苦,她们通过制造和玩弄神秘来控制男人,她们控制男人的目的是为了享受男人的软弱和无助。
另一类女人和她们完全不一样,她们制造情节,向男人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这样的完全是迫不得已。她们觉得男女之间的情节非常好笑,看见男人急切地在女人身上探寻对女人来讲根本不存在的秘密,她们充满了蔑视;看见自己的本性得不到发挥,必须用神秘的形象掩盖自己的真实本性,她们对此充满了痛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男人面前扮演神秘非常容易,目的也很容易达到,只要表现得荒唐一些就可以了。做这种违心的事,不必对此做出任何解释,如果有人刨根问底,可以用一种特别的目光回答,那意思是说:“连这个都不能理解,实在不值得一提。”但是对做违心事究竟具有什么意义却避而不谈,或者故意耍耍脾气,让别人去解释。不过不管采用什么方式,原理都一样:表里不一,即做出来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如果有人不理解,就把责任推给他,还要加上一句评语:此人太麻木,一点都不敏感。
由于女人是在幕后知晓的这些手腕和把戏,所以她们形成了一个和男人隔离的无形的小团体。在这个团体里,她们知道什么对男人最具刺激性,她们感到好笑,因为这种刺激很容易控制。这种刺激有一个特点:它能确保男人和女人永远不相逢。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对男人来讲,秘密永远必须是秘密,一旦秘密揭开了,神秘也就自然消失了。
文章摘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