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1.
“请问是蒋燕小姐吗?”车窗摇下,一个男人从银白色的伊兰特伸出头来问。
“对,我是。”蒋燕回答,同时望了望来人,一个分头,戴着一幅无边眼镜。
“上车吧,我是李立的同事。”
蒋燕犹豫了一下。
“哈,放心,我不是坏人,手机真是李立给的,不是偷的。”分头在车里笑了起来。
蒋燕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系好了安全带。“李立呢?”她问。
“协和医院躺着哪。”
“怎么回事?”蒋燕吓了一跳。
“别担心,小问题而已。昨晚夜宵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肠胃炎,急性的,医生说过两天就好了,你就放心吧。”
为什么会这样?一切都是如此的不顺利。——蒋燕不说话了,沉默地坐在座位上。
路边的白桦树匆匆向后退去,分头说了好一阵京片子,说到了他们单位,他们上司,北京的沙尘暴,还有国家领导人,可蒋燕一直没心情说话。分头终于说累了,在唱碟机里塞进了一张光碟,车里一瞬间被王菲那高亢而略显怪异的嗓音填满。
车开出机场高速,转上东直门桥,毫无特色的高大建筑有些呆板地耸立着。
过建国门,转向东单北大街,协和医院就在前面。如果第一次来北京的人从长安街突然转到这里看到协和的大门,会觉得它显得过于老旧。
分头把车停好,蒋燕走了下来。夏日的医院,人头涌动。
李立在住院部五楼的一间病房里,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静静地打着点滴。蒋燕突然觉得他好象已经死了,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还是爱他的,我不能没有他。
她轻轻走到病床边,伏在李立身上,眼泪滑落下来。“李立,是我不好。”
李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干嘛呢?只是急性肠胃炎而已,打两瓶点滴就好了。”
我是爱他的,三年的情感并不是那么容易破碎的。——蒋燕觉得心好象已经找到了停泊处,好象可以安定下来。
她心情好起来,兴冲冲地帮李立洗水果,去餐厅打饭,一勺勺喂给他吃。李立显得虚弱无力,象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是多么需要我,而我怎么会有离开他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议。——蒋燕在内心反省着自己。
2.
“燕子,我让我同事送你回我的宿舍吧,你总不能在这里呆一晚上吧。”李立看窗外已经天黑,对蒋燕说。
“男员工宿舍?”
“噢,”李立笑了,说,“说是宿舍,其实是公寓。公司新租不久,住的人不多,所以我一个人住一套,你放心吧,没有别人。”
“可是我一个人也有些怕。”
“没什么好怕的,隔壁啊对门啊都是同事,我都跟他们说了。你去找一下刚才那个同事,我让他送你回去。他是我好朋友,你放心好了。”
蒋燕无奈地走出病房,那个分头正在走廊中拦着一位女士说话,看到她后笑着挥了一下手,然后那位女士匆匆离开了。
“要回宿舍了吗?”分头走过来笑着问。
“刚才也是李立的同事吗?怎么不进来看看?”蒋燕问。
“她?……噢,她不是李立的同事,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正好也来医院。”
“挺巧的。”
“是啊……挺巧的。”
3.
公司宿舍设置在崇文区一片花园小区内,小区很漂亮,里面有音乐喷泉、休闲*场,还有成片的小竹林。地面喷泉正在夜色中喷出灯光映照中流光溢彩的喷泉,随着音乐声优然扭摆。彩灯骄傲地亮着,吸引着小朋友在这里追来跑去,以及一些晕头转向的飞蛾。
远处的小片竹林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幢幢居民楼毫无个性地整齐放光。
蒋燕走向其中一幢玻璃公寓的大门,在防盗大门上揿下李立告诉他的密码,推开大门,走入电梯间。
电梯内装饰豪华,镜子异常光洁。蒋燕望了望自己,一件白色缀黄花的连衣裙,无神的眼睛,迷惘而美丽。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了。
突然有一丝细微的恐惧。
十二楼到了。蒋燕走出电梯。时间已经太晚,李立的同事们显然都已经入睡。走廊上静静的,没有声响。
1205号套间就是李立的宿舍。蒋燕拿出李立的钥匙,打开门,轻轻推开,里面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完全陌生的地点,完全陌生的时间。
恐惧感好象在慢慢增强。
蒋燕在墙上摸到电灯开关,揿开,日光灯发出惨白的灯光。
装修得还不错,不过家具略显简单,客厅里显得空落落的,两个单人沙发,一个茶几。桌上还堆着几个脏兮兮的盒饭盒子,散发出一阵馊味。
蒋燕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考虑不到别人的感受。
走进卧室,里面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个衣柜,桌子和椅子,手提电脑摆在桌子上面。床上乱糟糟的,床单扭成一团,被子也象是乱麻一样。
他总是这样,他甚至为此而骄傲,因为所谓的“不拘小节”。
蒋燕适应了一下屋内的环境,感到那股馊味越来越强烈。她走出卧室,把客厅桌上摆着的盒饭盒子收拾进垃圾桶。然后在厨房找到扫把和撮箕,穿过客厅,把窗户打开,伏下身来仔细地打扫。气味散出了窗口,空气好象清新了一些。
她扫好了客厅,又来到卧室,把床整理了一下,然后又在卧室的地上扫起来。
汗流下了额头,她用手背稍微擦了一下。卧室也差不多清理完了,她直了直腰,叹了口气。不过她仍没有完全满意,又揭起床单,把扫把伸进了床底。
扫把拖出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个小东西,是个小包装袋。蒋燕觉得心脏突然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包装——是避孕套,李立常用的牌子。
蒋燕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几乎是机械地继续打扫着。
床下又扫出一个捏成一团的卫生纸,蒋燕又有些想吐了,但她强忍住,蹲下身来,把纸团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用过的避孕套,装盛的一大包白色精液还随着蒋燕的动作而流动。
蒋燕终于没忍住,她匆匆地跑进厕所,伏在马桶上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连肠子都快被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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