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1.
嘉定外岗的空气中充满着一种化学物品的气味,这里离上海闹市区已经很远,事实上只要再往西走上几步,就已经是江苏省了。
这里是上海的一个工业园区,空气污染非常严重,水质污染更加不堪描述。对于渔民来说,这简直就是看着饭碗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小,更何况禁渔期也变得越来越长,所以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们不要再打鱼,随便在工业区找个生产线工人的工作也比打鱼要好多了。
嘉定的渔业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东晋时期,到明洪武初,更是在黄渡镇上设河泊所大使,管理嘉定、华亭、上海、昆山4县渔民。可以想象当时渔业的盛况,可如今已经大不一样。
老黄现在每天去河里收网的时候都不会对收成寄太大的希望,但这一天他感觉到网特别的沉。
“介结棍啊,这回发了。”老黄很高兴,望着夕阳在河面上撒下细碎闪耀的金光,想起晚餐的时候可以多喝几口老酒了,他乐呵呵的。
好不容易把网拖上来之后,他发现网之所以重不是因为鱼多,而是网里多了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
“这是什么?”老黄踢了踢那个塑料袋,发现是软的。
是不是什么小偷偷的赃物藏在这里了呢?老黄乐呵呵地把塑料袋打开,发现了里面一大块泡得很烂的肉。
“册那,这是什么鱼呢?”
2.
一小时后老黄打鱼的那条河边围起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警戒线,几部警车闪着警灯停在警戒区内,警笛时不时地还呜咽一声。
朴实的郊区农民群众围在警戒线外,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仿佛那里面正在上演一出精彩的黄梅戏一般。乡村的娱乐活动真的是太少了啊。几条土狗在人腿间隙穿来穿去,时不时被踢上一脚,然后呜咽着逃蹿开去。
在警戒线区内,一个大黑色塑料袋被打开,里面是一具已经腐烂不成形的尸体。
嘉定区的黄警司一边无奈地望了望围观的群众,一边听手下拿着记事本在向他报告。
“黄队,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晚于三个月以前,除了塑料袋以外没有任何衣服,也没有发现任何身份线索。死者性别为女性,年龄要等尸检报告出来才能判定。
“是谁首先发现的?”
“是一个附近的渔夫,他收网的时候连那个大塑料袋一起收了上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捞到宝贝了呢,袋子就是他打开的。”
“他人呢?”
“在那儿呢。”手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作朴实农民样装扮的五十来岁的半老男性,他看到黄警司望向他了,赶紧露出一个谄媚的傻笑。确实很朴实,典型的郊区老农形象!
“就这些线索了?”黄警司很不满意。这些线索只够猜迷语的。
“还有一条,黄队。”
“什么?”
“死者的双脚没有了。从断骨处判断,应该是被重物锤断的。”
3.
长宁区公安局刑侦办公室里,赵志高垂头丧气地翻着“军叔”卖淫团伙的案卷。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去,但胳膊上仍然缠着一根吊带。
现在的情况是,被称为“王哥”的那个打手虽然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没有杀人,但那天他在被审讯时吓得全身瘫软,这间接地可以证明他没有那个胆子去做那么残忍和变态的事情。事实上他被拖出审讯室的时候尿液已经从裤管中流出来,在审讯室里留下一条散发出尿骚味的湿线,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屁滚尿流!——很难想象这种人怎么会冷静地象动外科手术一样地切下死者的阴部和子宫,还有可能跟死人一起住了几天以清理现场,最后还用死者的手机给房东打电话,语气不紧不慢镇定自若地告诉房东房子不住了,请再找新住户!
他又考虑了很长时间,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漏洞了,只好用另一只还健在的手提了资料袋进了冯警司的办公室。
“冯队。”他喊了一声,但冯警司没搭理他。
冯警司的兴趣好象完全被电脑屏幕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冯队,在看什么哪?”
“噢,是嘉定局发来的通告,他们那儿发现一具女尸,这些是照片资料。”
日!烂得不成人形了!“怎么烂成这样了?”
“在河里发现的,一直泡着哪。”
日!那不是跟胖大海似的?
冯警司在他的ACDSee软件里一张一张翻阅着嘉定局发来的照片。他的电脑是局里统一配置的戴尔,液晶显示屏是特制的,足有五六十吋吧,跟一个小电影银幕似的,那些照片几乎被以一个真实的尺寸再现出来。照片里尽是一些被泡得稀烂的肉,赵志高怀疑传说中的注水猪肉就是这形象了!
“这一张是什么?”赵志高突然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忍不住问。
“小腿。”
“小腿?”
“是的,双脚被用锤子敲断了。”
“什么?!”
“双脚被锤断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日!
真是彻底的,日!!——赵志高心想。
“冯队,我申请去嘉定局走一趟。”
3.
两天后赵志高独自开着那辆破桑塔纳驶上了沪宜高速公路,一想起自己居然架着辆破桑塔纳来到了即将举行F1赛事的地界,他就很想直接去死。
嘉定区还保持了许多原汁原味的江南风情的古建筑,但赵志高因破桑塔纳的原因,毫无欣赏的心情,直接把车开到了嘉定分局。嘉定局的黄警司二话没说派了一名干警带他去停尸房。
“怎么样,你们那儿,待遇肯定比我们这儿好吧?”那个干警一边走着一边乐呵呵地问赵志高。
“得!当我不知道是怎地。”赵志高反驳,“越是你们这种远点儿的区越是油水足。等F1开赛了,包你们又是个盆满钵满的,不要羡慕死我!”
那个干警抿嘴露出一个蒙娜莉莎般的微笑。
“尸体在哪里发现的?”赵志高进入正题。
“在郊区一条河里,当时一个渔民正在那儿收网,把尸体也捞了上来。他还以为是别的船上掉下来的什么宝贝呢,兴致冲冲地把袋子打开,结果看到了被泡烂的尸体。”
“尸体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四个月之前的样子。”
四个月之前!比那个阴部被毁的还早。
“大概年龄有多少?”
“二十三四左右。”
阴部被毁的那个也是二十三四岁。
“有人来认尸没有?”
“认尸?估计她自己要再活过来也认不出她自己了。近来我们这里也没有人报告失踪。死者可能是外来的,也可能嘉定不是第一现场。”
“肯定不是第一现场。”
“为什么?”
“没啥。直觉。”赵志高咧嘴笑了。如果是在冯队面前说“直觉”,肯定又要被批了。
停尸房到了,干警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里面很安静,因为呆在里面的人都不大说话。
“刚捞出来的时候塑料袋上还绑了一些铁丝,估计是绑着什么重物好让它沉底。捞起的时候可能把铁丝弄断了,重物也弄掉了。”
干警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一个陈尸柜,“先声明一下,泡了很久,可不是那么好看的啊。”他拉开了一个灰色袋子上的拉链。
赵志高看到了冰冷的停尸柜里一具惨白的尸体,软组织基本上都泡烂了,肌肉纤维松松地附在骨头上,有些地方内脏露出在体外,颜色都很奇怪。
小腿骨的断处参差不齐,一双脚已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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