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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法医20分钟后赶到，领头的老金在门口换上防菌衣，顺手递给我一盒白色的药膏。
“抹在鼻孔下会舒服些。”
“不用了，已经适应了。”
几个人站在床前，没有人说话，身后的一位技术员竟若无其事的嚼起了巧克力，
东北口音的老金愤怒的转过身，
“你装什么逼啊！”
死者名叫窦红玉，1922年生，83岁，死亡时间大约在七个月前，初步鉴定为心力衰竭导致休克死亡，由于季节原因加之房间的通风情况，尸体液化已基本完毕，仅剩一堆白骨。
然而，根据房客的叙述，他们五个月前还见过窦红玉，具体过程是：3月末的一天（具体时间不祥），他们看到窦红玉柱着拐杖下楼，房客追上去交房租却没有跟上。
不排除鉴定时间存在误差的可能，亦不排除房客看到的并非窦红玉本人，两证人的证词也存在重大疑点。
现场勘查于午饭前结束，再没有人提午饭这个词，这都因为最后赶来的邢局长，进门的时候被地板上凝结的“油脂”滑了一跤。
临行的时候他招呼我上车，我摆摆手，指指肚子。
回到呕吐过的卫生间，我关上门，听听没有动静，迅速从水箱上面取下一个黄色牛皮纸袋子。
第二天，局里开会。
一进会场，巡警队，刑警队，还有辖区几个派出所的领导坐在主位上。
邢局长居中而立，
“都静一静，现在开会，同志们，今天这个会我们专门请来了民政局的领导，大家鼓掌欢迎（掌声）```。今天这个联合会议呢，主要是研究本辖区孤老的安全保卫和救济扶助问题，昨天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听说了，窦红玉老人83岁了，去世了大半年才被发现，这样的事情在我们辖区绝无仅有，失职啊，同志们，大家想想，虽然窦红玉老人最终鉴定为自然死亡，可要是换一个人呢，要是被犯罪分子杀害呢，要是尸体放上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还没人发现呢，那我们的法医鉴定怎么做，犯罪分子怎么惩处，警察的职责怎么履行？这里我要批评刘所长```，各派出所必须在五日之内上报辖区孤老的名单和居住情况，如果有困难请巡警队配合一下，另外，我们已经和民政局决定，以这件事为典型，明天集体为老人送行，现在，请民政局的同志介绍下老人的情况，希望同志们能有所反思和触动。”
一个穿便衣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向大家点点头。
通过她的介绍，我回到了70年前的十里洋场。
窦红玉祖籍浙江宁波，儿时丧父，随母亲改嫁到上海郊区，六岁被卖入广东人经营的大金光马戏团，八岁成名，据说她可以在无光情况下，15米的距离用飞镖射中转盘上“恭，喜，发，财”四个字，当时的《申报〉称之为“百乐门的招财“瞳”子”。
14岁的时候（1936年）与同伴加入摩登电影公司演员养成所，取艺名“白兰”，参加演出的电影有《马车夫的故事〉《霞飞路〉《春江水暖〉。
5年后，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完全落入日军手中，19岁的窦红玉随团迁入陪都重庆，次年九月加入55军战地剧团。
1943年11月，21岁，随直属队参加常德会战（日本战地记者形容此战为“凄绝”）据窦红玉后来接受《中央日报〉采访时的回忆：100多名重伤兵将家信和军旗交我带回重庆，尚能射击者掩护我出逃，余则皆以手榴弹和汽油自杀。”
（听到这里，几个女警察摸出了手绢）
窦红玉颠簸了一个月回到重庆，途中为了避开日军的骚扰，她敲掉了自己两颗门牙，并用刀片割伤面部```受到重庆军政部的嘉奖。
抗战胜利后，她离开了部队，回到了上海。
1966年，因为历史问题受到冲击，导致右腿，左耳致残。
1980年，58岁的窦红玉获得平反，她拒绝经济补偿，自愿到街道办事处自行车保管站工作，两年后因身体原因退休，按本人要求，继续留在原演员养成所宿舍楼居住。
窦红玉老人一生没有成家，膝下没有儿女，由于儿时被母亲变卖，亲属关系一栏她多年来拒绝填写```
会场里鸦雀无声，坐在身边的巡警胡励发现我在注视他，回过头呲牙咧嘴的一笑，眼眶中却是泪光。
上海，
今夜月朗人稀。
我打开了电脑，取出抽屉里的牛皮纸袋子。
将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退后两步鞠了个躬，
“老人家，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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